孔勋买给孔燕然的公寓就在南山银行附近,虽然小但是位置极佳,楼层也是最佳观光楼层,周边商场、医院、健身都非常方便,看得出来孔勋是费了心思的。搬过来的第一晚,她收拾好东西时间才刚过八点,一打开窗户,初夏微醺的暖风带着丝丝潮湿的气息涌了进来,楼下繁华璀璨的金融商务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出的阵阵尖利声都呼啸而来,她怔怔看了许久,公寓正处于两条三条主干道交汇处,她突然想起了一篇名为《万箭穿心》的小说,小说里的女人住进位于道路交汇处的新房后,命运越来越悲苦,风水上叫这样的房子为“万箭穿心”,她自然是不信这些的,只是站着这样的位置,看着楼下三条因为路灯而显得金碧辉煌的道路在脚下汇合交叉而过,倒是觉得真是符合此刻自己的万箭穿心的心境,她默然关上了窗户,房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是隔音效果最好的三层玻璃,静的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心跳慢慢平复后,她出了门开车奔向约好的咖啡厅—去见那封emai1的件人。
尽管五年没有看见她了,但是孔燕然一踏进餐厅张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越是长大就和叶子楣越像,他冲孔燕然招了招手然后走进了一间包房,孔燕然也跟了进来。张淳张开双臂想像从前一样拥抱一下她,孔燕然翩然躲开了,径直坐到了沙上,冷冷道:“你不要觉得我肯回国就是相信你,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就凭一张旧照片吗”。一个月前张淳用一封emai1传过来一张照片,简单一句话却带着万钧之力,彻底打碎了她的世界,让她毫不犹豫放弃了留美的计划。从孔燕然记事起,一提到自己母亲家里就是一片寂然,每次都不欢而散,从小到大“妈妈”对孔燕然而言是一片空白,她的声音、她的相貌、她的年龄、她的品行,孔燕然都无从知道,这张照片是她目前唯一拥有的母亲的东西。
张淳失落地放下双臂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拉了一张软椅坐在孔燕然对面笑着看着她:“我等了这么多年,我的小燕然终于长大了”,孔燕然依然满脸的质疑:“你跟我母亲什么关系?”,张淳凄然道:“她是我姐姐”,本想跟孔燕然多谈谈叶子楣,可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一开口,就已经看见当年岗前培训时,坐在他旁边的那个满脸阳光般灿烂笑容的叶子楣冲他伸出了手:“我叫叶子楣,你叫我叶子就行”,喉咙里僵硬生涩了许多哽咽着说不出来了。92年的时候的张淳瘦小、内向,他刚从国外回来,根本适应不了国内复杂的人情往来和尔虞我诈,渐渐被孤立,父母也都不在身边,叶子楣实在看不下去他一团糟的生活,不厌其烦的教他应付工作和生活上的种种问题,大到新房装修、岗位调动,小到给别人结婚随份子的金额,都是叶子楣一件一件地教他,张淳没有兄弟姐妹就一直把她当姐姐。
孔燕然冷笑地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张淳等着他的解释,她当然不会相信叶子楣会是张淳的姐姐,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一个舅舅。关于叶子楣的一切似乎被孔家刻意抹掉了,怎么会留下一个弟弟,他怎么可能在南山银行和孔勋一起工作这么多年。张淳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满脑子都是挥之不去的叶子楣,挥之不去的愤恨,看着咄咄逼人的孔燕然却说不出话来,无奈地笑了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济南这样的老小区很多,大都被整齐体面的高楼团团围住,这一栋也不例外,张淳带着孔燕然乘着战战巍巍的破旧电梯按下了15楼,电梯里贴满了搬家公司、保洁和疏通下水道这样的小广告,电梯里的地板上油腻腻一层潮湿的灰尘,孔燕然看了一眼张淳,这个斯文的中年男人因为个子不高也没有他这个年纪常见的啤酒肚,所以显现出了与他年龄不符的年轻,放佛时光把他定格在了4o岁,一副无框眼镜下的双眼里满是肃穆甚至有些凄然。想起小时候在南山银行家属院时,张淳特别偏爱自己,但凡他的独生女儿张怡然有的东西他也一定会买给自己一份,孔燕然心里渐渐柔软起来,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冷漠和抗拒。
电梯停下后在昏暗的楼道里,张淳打开了一套窄*仄的两室一厅的小公寓,很陈旧的房子但是很干净,桌子上甚至没有一丝灰尘,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打扫,但是正因为太过整洁也就更不难看出没有住过人的痕迹,张淳打开客厅灯孔燕然一下子呆住了,墙上挂着一张照片特别显眼,一个苗条纤细的女人穿着一件浅蓝色的修身蕾丝的改良旗袍,把身体衬托得玲珑剔透,一头乌黑的秀都拨在右侧胸前,浅浅的笑着,眉目神情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张淳给她的照片原来就是翻拍的这张照片,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她每天都会看,但是这原版的照片或许是因为大的缘故看起来更清楚更真实一些,让她觉得简直就像自己的一个鬼魂隔着悠悠岁月正看着自己。
张淳没有理会惊愕中的孔燕然,径直来到了阳台的窗户前,望向楼下久久也不开口,孔燕然回过神来,也走了过去看了一眼楼下清冷的路灯:“这是什么地方?”,张淳没有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妈妈就是从这跳下去的”,孔燕然震惊中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光从楼下收回望向张淳,他嘴唇微微抖动着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渐渐泛出了泪光,孔燕然鼓起勇气又看向楼下,那些路灯放佛变成了一只只死不瞑目的眼睛,虽然明亮却呆滞僵硬。这样的高度跳下去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她退后了几步踉跄着离开阳台:“胡说,我妈妈是白血病去世的”,这是在此之前孔燕然唯一知道的关于叶子楣的事情,张淳闭上眼也依然没能阻止眼泪流下来,他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孔燕然惨然一笑:“她跳下去的时候我就在楼下,我永远不会忘记”,张淳哽塞的嗓音再也说不下去了,那是一场噩梦,二十多年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叶子楣身体在自己怀里渐渐冰冷僵硬,她的血染透了自己的好几层衣服又慢慢凝固,直到孔勋跑下楼来一头晕了过去,直到赶来的医生摇摇头走了,直到殡仪馆的人把她从他怀里抢了去,他穿着一身血衣在初冬的寒风中怔怔地望着叶子楣跳出的窗口直到深夜,痛心和仇恨都在那一年的初冬开始凝结,时至今日早已冰冻三尺。
孔燕然望着这个两鬓已经斑白中年男人脸上纵横的泪水,不敢再质疑他,她已经完全被自己直觉打败了,她相信这是真的,张淳说的都是真的。她颓然地坐在了沙上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良久,张淳也坐了过来:“燕燕,你妈妈是白血病不假,但是不是凶险的型号,现的也早,完全是可以治愈的,她的死跟白血病没有关系,她死于绝望,她死在孔勋和郝梅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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